许多年后,李师师常常会想起武朝景翰十三年的汴梁。
那是女真人南来的前夕,记忆中的汴梁温暖而繁华,眼目间的楼宇、屋檐透着太平盛世的气息,矾楼在御街的东头,夕阳大大的从街道的那一端洒来。时间总是秋天,温暖的金黄色,街市上的行人与楼宇中的诗文乐声交相互映。
那样的繁华,总在雨打风吹去后才在记忆里显得更为深刻。
对于这样的回忆,宁毅则有其它的一番歪理邪说。
“都是颜料的功劳。”
显得没有多少情趣的男人对此总是信誓旦旦:“从古到今这么多年,我们能够利用上的颜色,其实是不多的,比如说砌房子,大红大紫的颜料就很贵,也很难在乡镇农村里留下来,。当年汴梁显得繁华,是因为房子至少有些颜色、有维护,不像农村都是土砖牛粪……等到工业发展起来以后,你会发现,汴梁的繁华,其实也不值一提了。”
说这种话的宁毅在审美上其实也有些不值一提,他后来常常要求人们把墙刷成一整堵白的,让人看了像是到了与山山水水格格不入的另一个地方。他会诗文,但很显然,并不懂得作画。
记忆中的汴梁总是秋天,也总是傍晚,大大的夕阳暖得很漂亮。那是武朝两百年繁华的夕阳,在另一个角度上,或许是因为当时李师师的那段生活也走到了末尾。她作为矾楼花魁倚在窗户边上打盹的日子即将过去了,她在心中犹豫着将来的选择。
没能做下决定。
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,一个巨大的、变乱的时代,就那样突兀地推到了她的眼前,也推到承平两百年的武朝百姓的面前。
她想起当年的自己,也想起矾楼中来来往往的那些人、想起贺蕾儿,人们在黑暗中颠簸,命运的大手抓起所有人的线,粗暴地撕扯了一把,从那以后,有人的线去往了完全不能预测的地方,有人的线断在了空中。
当视线能够稍稍停下来的那一刻,世界已经变成另一种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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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待,她偶尔也会想起在江宁与宁毅再见的那个片刻。
无论之于这个世界,还是于她个人的人生,那个名字都是数十年间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。她一度为之倾心,后来又为之感到迷惑,甚至感到愤怒和不解……在时间流转和世事变迁中,人们的儿女私情有时候会显得渺小,在那个男人的身边,她总是能看到一些更加巨大的事物的轮廓。
回想最后在矾楼中的那段时日,她正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选择,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这样。女人们选择一位夫婿,与他结为夫妻,并且在此后数十年里相濡以沫、相夫教子……如果这一切顺利地发展,女人们将拥有一段幸福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