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穿兰州而过,将兰州分为两半,大铁桥便位于白塔山下,沟通天堑南北,将陇原和西疆连接起来。这座铁桥长二百三十多米,宽七米,是一九零七年由德商泰来洋行承建的,可说是黄河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桥梁,因为被称为“天下黄河第一桥”。正因为有了这座铁桥,兰州“襟带万里”、“坐中四联”的地理优势才尤为显著。
萨都刺新编第十二师接防兰州后,受战事影响,主要向北防御,在皋兰放了两个团,兰州则只留了师部和一个团。但是,在七里河还有一万多新兵,受训已近三月,根本无需担心兰州有失。黄河铁桥在城关和七里河之间,左右相隔不过数里,一旦遇警,顷刻间便能聚拢大批军队,所以专职守卫铁桥的,只有一个连队,区区一百多人。
这时的兰州远比不上后世庞大,黄河北岸虽已有不少民居分布,但已属外郊,菁华都在黄河以南的城区,因此守卫连选在桥南布设阵地,桥北只设了一个检查岗。
十二月十一日,刚拂晓,黄河铁桥已经车马辚辚,人流涌动。这样的情景其实刚出现没两个月,受临时政府重点建设兰州的热潮推动,各阶层的民众都在追赶财富,早一刻起身便可能多一分收入。每个清晨,几乎都是黄河铁桥上的喧嚣,最早将两岸的居民唤醒,进而兰州才开始一天的忙碌运转。
桥北检查岗,十来个守卫连的战士正在疏导秩序,让那些机动车、畜力车、人力车各安其位,给挑担的、挎篮的、挽褡裢的、抱孩子的、背物什的让出道路。他们是陕军新兵,有出身西北军的,有出身镇嵩军的,也有的在陕南直军里待过,不过无论其出身如何,现在都是解放军战士,他们喜欢这个给自己及家人都带来荣耀和尊严的新身份。
这十多个战士,都是不大会说话但热情英俊小伙子。
有一个还不满二十岁,浓密的短发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遇到有人夸奖他样貌俊或是好样的,他便象一个小姑娘似的马上红脸。他刚帮一个起早来运补贴煤的回族老汉,将驴车推出陷坑,就听那老汉笑着道:“娃,真不赖,模样又俊,改天老汉准给你相一个样貌好脾性又好的女娃娃”他羞赧笑了,满是煤灰的脸上,只能透过眼睛,看出他灼灼闪烁的憧憬。
就在这时,有异常沉闷的声响自北面传来。他侧耳细听,却因周遭人声熙攘听不清楚,便向那回族老汉告罪一声,登上驴车,右手搭在眉前,放目北望。回族老汉看他动作灵敏,当真起了给他搭线做媒的心思,便乐滋滋地瞅着他直打量。
突然,枪声响了。那总爱脸红的小伙子号叫一声,从煤车上栽倒下来。一颗子弹正打在他鼻梁上,在他面孔正中开了一个大洞。
枪声随即大作,马蹄声越来越激烈,像敲打在每个错愕的人心头,北岸散落的民居间,扬起道道烟尘,像一条条灰黄的巨大土蛇,朝桥北急速蜿蜒而来。最前面,一个个裹着羊皮袄、头缠白布、挥舞短枪和钢刀的狰狞马客已露出身形。
“敌袭”
“快躲避”
“大家沿河朝两边跑”
“避开正面避开正面”
尖利刺耳的警报由桥北检查岗响起,又由桥南守卫连主阵地接续,此起披伏,向兰州城区和七里河区传递过去。只用了一分多钟,新编第十二师师长萨都刺、副师长肖澜,便已知道黄河铁桥遭遇敌军突袭,随即下达增援命令,大批解放军立刻由城区及七里河的军营出发,朝铁桥方向赶去。
但这时,桥北及铁桥之上,已成血肉地狱。
虽然检查岗的战士极力想疏散人群,在桥头建立临时阵地,以先行阻击敌军,但恐惧是可以传染的,当第一声枪响之后,混乱便再难以抑制,悲剧发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