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着一张清瘦幽丽的花颜,将其投入细长臂弯之中。两鬓潮湿愈发显浓青郁黑的发丝贴入一廓娇小的耳后,纤玉的颈处有一星阴晦的暧昧红痕。庭外雨丝稠落,如玉核、似珠珍地毫不怜惜砸入满庭寂静之景,她与他相顾无言。
那侧端明如玉如雪干净的少年郎微微向后仰首,纤颤可接满天鬓雪的长睫缓缓合起,一身新雪色的长袍上绣了飞笔三处的锦绣团纹,广袖微振。
他眼波微流,淡漠的海。
“我一直想不清楚,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我的。”
江迟头顶的一尾碎金赤羽畏寒地犹颤,清溜浓黑的瞳缓缓展露,眼尾犹有一线清泪死痕。
“世子殿下觉得我是因为接近您的,那就是因为什么才接近您的。”
青衣烹茶。垂睫,一只颇为有力修长的大手在暗处捅了捅江迟。
枯枝缠新梗。新雨杀旧景。一年到头来的日子在指尖掐着又算了,流过去了的是这般风情,没能到来的却又是同一副样子。
她不继续说话,懒洋洋地将柔软下颌抵在一只环起的臂膊上,满眼尽是清澈的茫然,“从前在寺里头,我师父最爱讲善恶因果。可等我自己出了寺,被迫赤足来到这人世间讨生,我才觉得,师父从前与我说的爱恨情仇,好像都是骗我的。”
谢临歧垂睫,望着渐渐可窥见玉白盏底的茶汤。那之上,即使光影被扭曲的再斜、再横,仍然是一张俊秀明丽的面孔。这副皮囊有人追捧,有人痛恨,总是如此。
“人因不同,瞧见的世界自然是不同的。”
他回答她,却并不看她。自雪白藏匿金莲朵纹的袍袖之中探出的手,干燥柔软,端正修直。
这只手只需要轻轻一抬,她顷刻便可以死于他手下。
“从前,他与我说——我的阿母不来接我,是因着太疼爱了我,怕我被无情的上天早年夺去。这话我信了,可来了洛阳,却也全不是这般的模样——人人活的富贵太平,可人人眼里都没有快乐,人人都因为自己的私心变得卑鄙。”
雨声渐大,烹茶声渐淡。
青衣颇为懒散的打了个哈欠,支手在江迟的那端阖眼小睡了起来,指尖的一面蒲扇顺着指节垂下也滑落。
谢临歧抬睫,天地皆是苍茫一色,满庭死去的年轻芳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