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光二十年,秋九月,二十三,天津直沽码头。
几场秋雨之后,天气便一日冷似一日,但直沽码头却并未因为天气变冷而冷清下来,虽然已过了海贸旺季,但漕运却还没有结束,九月底,正是最后一批运粮漕船抵达天津之际,北上南下的漕船汇集在天津,不论是北塘漕运码头还是直沽码头都泊满了大大小小的漕船,宽阔的河面上,船只往来穿梭不息,一片繁忙。
一艘尖艏,水线修长优美,桅杆极高,悬挂着白色纵帆的西洋风帆船缓缓靠近了码头,登时就吸引了河岸上下所有人的注意,这艘仿佛是鹤立鸡群一般的西洋帆船虽然漂亮,但却无人欣赏,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下游河面,在看清只有这一艘西洋风帆船之后,不少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。
前段时间,英军舰队停泊在天津海面,虽然没发生战事,却也着实让城里城外的百姓捏了一把汗,随后又传来英军舰队在东南沿海攻击沿海港口城池烧杀抢掠的消息,此时突然看见一艘西洋风帆船出现在天津的港口,哪能不引起人们的警惕。
很快众人就放下心来,因为看清楚了船上都是留着辫子的汉人,而且码头上也出现了迎接的官员,前来迎接易知足一行的是琦善督标后营游击罗应鳌,他实在没料到对方的船来的如此快,昨日才接到信,今日船就抵达天津了,安排人腾出泊位,待的那艘漂亮的风帆船靠岸之后,他连忙大步迎上前,冲着易知足拱手道:“督标后营游击罗应鳌,见过易大人。”
一听是督标游击,易知足便知是琦善安排的,暗忖琦善还算厚道,还特意安排了人接待,当即拱手还礼,道:“有劳罗大人前来迎接。”
“易大人是琦中堂贵客,便是天津的贵客,末将岂能不前来相迎。”罗应鳌说着抬起身打量了对方一眼,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,不由的暗自咋舌,如此年轻就被朝廷封赏参将衔,三等轻车都尉,日后前程怕是难以估量,收回目光,他便稍稍躬身道:“末将已备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,还望大人赏光。”
“酒宴就罢了。”易知足笑了笑,道:“时辰还早,我的兼程赶往京师,方便的话,还望罗大人安排艘船。”
“眼下是漕运季节,河道拥堵,大人若是急着进京,不若走陆路。”罗应鳌含笑道:“一应车轿都是现成的。”
“那就有劳罗大人。”易知足含笑拱手致谢,他是真不想多在天津呆,一则是不习惯官场上的应酬,再则也是怕天津官员跟他谈生意,天津的大沽口炮台其重要性比虎门还要有过之而不如,他眼下可拿不出火炮来卖给他们。
“些许小事,末将自当效劳。”罗应鳌说着便吩咐人去准备车轿,随即语气诚恳的道:“大人急着进京,末将也不便挽留,回程之时,还望大人给末将一个机会,略尽地主之谊,船在天津,大人尽管放心,末将会安排人妥当看守。”
听的这话,易知足不由的暗自苦笑,看来,是避免不了要与天津官员打交道了,但愿琦善只是让他顺道指点修筑大沽口炮台的防御工事,若是要采买火炮,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一路穿城而过,易知足对天津的印象并不怎么好,繁华倒是不假,但城里大街小巷却都是土路,人多牲畜也多,三个字——脏乱差,不过想想,广州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,这年头,只要是繁华之地,几乎都差不多。
小丫头金英是第一次来北方,一路看着什么都觉的新鲜,不住的东张西望,嘴里问个不停,他问的自然不是易知足,而是琦善家中的奴仆,得了两块限量版金表的金玲还算够意思,打发了一个贴身的奴才——常贵,做向导陪同他们一道进京。
一路出了北门,经南运河过北大关,踏上了被称为西沽叠道的津京官马大路,易知足才留意到,这条官道不仅宽阔笔直而且路面也是相当的好,居然是石头铺砌的,这可是很难得了,看来,对于京津这条官道,朝廷不是一般的重视。
天津距离京师并不远,二百四十里,一路过子牙河、大清河、经西沽、丁字沽、杨村、河西务前行,第三日上午,易知足就远远的看到高大巍峨的京师城墙。
经朝阳门入了城,常贵便亦步亦趋的跟在易知足身后,试探着道:“大人想下榻在何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