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儿媳如堕梦境的呆滞面色有所改善,珩母王氏心中轻轻哼了一声。
入冬以后,王氏处于一种自封的人生巅峰状态。她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明明是好出身的京都官家金闺,被无常又无情的命运之手推到边关,将贫困、战乱、守寡等各式各样的苦都吃了一遍,终于苦尽甘来,靠着如此争气的儿子,回到长安,住上了长兴坊的列戟大宅,还与一位亲王攀上了亲戚。
她越意兴勃勃,就越觉得儿媳不够配合这样喜庆的日子。
成功是需要围观的,围观是要伴着喝彩的。
若昭并未勤快地赞美婆母为这个家深谋远虑的智慧之举,多少令王氏有些不悦。
同时,王氏还敏锐地察觉到,皇甫珩虽然借着战事未开、夫人又有孕的理由,常从咸阳过中渭桥回到长安宅中,但他夫妇二人之间,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扭的疏离感。
王氏也是女子,也做过妻子,她明白一位妻子对于夫君的依恋,应该以怎样的细节表现出来,但儿媳身上,起码这一阵子,竟看不到几分对于丈夫的依恋之情。
今日晨间,王氏听到皇甫珩在送妻子走出宅子时,温言叮嘱了几句,既入宫,毋忘瞧瞧太子妃可还好。
王氏不由赞叹,儿子越发稳重心细了。曾经风头无两的皇姑延光,刚刚加封郜国大长公主每几日,就传出了坐事被幽禁的消息。儿子今日却主动提到了太子妃萧氏,定是因为这萧氏在奉天和梁州的流亡岁月里,待若昭不薄。
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,哪里找去,偏偏若昭只是微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,仍是面容淡然,连个有些热乎气儿的感激的笑脸,也不知道给丈夫。
总算此刻见到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妹子,儿媳好像将丢了的魂儿又捡回几分一般,王氏自然心生讥诮。
若无我出主意,使气力,加了好几回鞭子,你这妹子如何能有今日的好造化?只怕未入冬就被你赶回潞州去了。
众人进了命妇院后,便是冗长的各种礼仪。约有半个时辰,钟磬齐鸣,称觞祷祝,方得礼毕。
韦贤妃一脸雍容的喜乐之气,说了些国阜民丰、四方安定的吉祥话,便命内侍们向各位外命妇分发束帛和口脂。
口脂,乃用动物油脂加以色料、香料做成,不独为女子点唇增美,无色的口脂,男子也可涂来防止口唇冻裂。原本,每到腊月初八日,天子都会赏赐口脂,中官们便会依着天子的敕令一阵忙碌,将口脂送到内外朝官员、侍卫将领、嫔妃世妇手中。
刚刚过去的兴元元年的腊月,京畿粮荒加上宗室丑闻,德宗似乎将赏赐口脂这件原本彰显圣恩的事忘了,韦贤妃便干脆在今日补赐口脂,免得叫朝官们闲议,显得这大唐的气数当真衰微似的。
领了束帛口脂,再用完会席,礼会终于结束,外命妇人人松了口气,又陆续往宫墙外退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