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春三月,乍暖还寒,桃花枝子簌簌抖动着,粉瓣飘飘洒洒散落一地。守在殿外的宫侍们垂首静默,双手不自觉缩在宽袖中,企图留住一丝暖意。

    其他城池进献的贡品尽数陈列在紫仪殿中,珍珠翡翠、珊瑚玛瑙,应有尽有。唯独在盘龙柱旁停放了一座精巧的金笼,上面覆着一层锦布,笼中身形影影绰绰,越是瞧不真切,越是让人想一探究竟。金笼前专门留有两名侍卫看守,此贡品之珍贵可见一般。

    凌幻宸醒来的时候,只觉眼前一片朦胧,浑身软绵无力,连动一根手指都难。短暂的记忆空白之后,脑海中零零散散的碎片最终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。

    他记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,身后是敌城的追兵。人一旦心无牵挂,则无意于苟且偷生,是以他想也未想便纵身跳下去了。

    现在莫不是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?

    凌幻宸稍稍抬眸,竟发现自己被封在金笼之中,身上仅披着一层薄纱,鲛尾无力的没在浅池内。他猛然回想起初时被献进幽城,便是此番场景。

    他身处的金笼并不普通,而是关押鲛族贡品的专属牢笼,上半部为笼,下半部为池,可存少许水,好让鲛人不至太过受罪。为防途中生变,进幽城前他就被喂下了药物,是以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,殿中进了人,只听笼外的守卫齐声参拜,“参见王上!”

    来人沉了沉,冷声问道,“这就是鲛族的贡品?”

    凌幻宸的心跳随着这人的声音滞了一拍,一时间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。

    鲛族原本天赋神力,生性凶猛,牙齿尖锐,可生撕.骨.肉,鲛尾亦可做利器,本当为凡人敬畏。

    然而好景不长,鲛族触犯天界,天界降下罪责,收去鲛人的所有神力,却独留下血肉可延年益寿、解百毒的功效。身负异能,但无力自保,于乱世之中,无异于稚子怀金。鲛族为求庇护,会从王室中选一名鲛人,进献给势力强盛的城池之主。

    十八岁那年,他也逃不过成为贡品的命运,被献给杀名在外的幽城王。世人传这位幽城王生性暴.虐,阴晴不定,是踩着兄弟的血.肉登上的王位。

    凌幻宸本以为自己也会像其他的王兄王姐一样,被当做一件可供赏玩的物件,腻了以后便成为君王桌上的一道药膳。可时间久了,他愈发觉得这位幽城王并不似传言那般暴.虐,虽不算仁君,但算的上明君。

    他伴君身侧数载,小心应对,明哲保身,只道伴君如伴虎,并未注意其他。后来,明城勾结奉冥族,设计掳走幽城王胞弟,诱其御驾亲征,再以邪术做阵,终是让王役城破。

    凌幻宸得知幽城王身死的消息时,已经被身边的侍女带出了宫,说是幽城王出征前曾下令,此行若有不测,便放他出宫,还他自由。侍女拼死护他出城,身受重伤,命不久矣。在最后的一段时日里,侍女和他讲了一些关于那位君王的事,凌幻宸后知后觉,那人居然在背后为自己筹谋过许多。

    直到出宫后才发现,原来除了幽城王宫,除去那人身边,天下之大,竟无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。他心里必定也是有过那人影子的,不然为何幽城王都替他安排好了出路,他心中反倒变得空落落的。以致于在侍女死后,他不想独活于世,主动暴露在敌城视线中,终以坠崖来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