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宁二年夏五月,才踏上云中郡的土地,王禁就觉得,妻子给自己塞的衣裳太多了。
他看了一眼头上的艳阳,擦着额头上的汗抱怨“不是说种、代以北气候寒冷么,怎好似比魏郡还热?”
王禁字稚君,三十余岁年纪,乃是冀州魏郡元城县委粟里,他听当过汉武帝绣衣使者的父亲说,他们家是从东平陵迁来的,本是楚汉时的济北王田安之后,至汉兴,田安失国,齐人谓之“王家”,因以为氏。
虽非王室,但王家也算元城县豪,他少时被父亲送去长安学法律,做过为廷尉史,孝昭时回到魏郡做郡吏,娶了同郡李氏为妻,生了两个女儿,好几个儿子。
其中次女叫“王政君”,是王禁最宠爱的姑娘,当初李氏怀王政君在身,梦月入其怀,王禁觉得次女往后必有大富贵——若历史不改变,他以后还会有个真有出息的孙子,叫王莽。
这次王禁来云中,却是专程“押送”魏郡兵卒民夫来服役。
随着天子讨匈奴檄文传遍天下,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动,各郡国也陆续接到了摊派——要出多少人,提供多少粮秣器械甲兵,两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,王禁不幸被选中。
他北上时,已经十来岁的长子王凤还嚷嚷着要同行杀贼封侯,果然是被那西安侯的故事洗脑了,被王禁呼了两巴掌才消停。
魏郡作为大郡,所出人力也多,数千人跟着王禁和都尉向北走赵国、常山真定,过井陉,在弯曲的太行羊肠小道上跋涉,出句注塞入雁门,再向西抵达定襄和云中。
光在路上就走了快两个月,作为与并州相邻的冀州都如此,也难怪朝廷对偏南的州郡,连征召的都没有。
云中郡给王禁的第一印象就是平坦,若说雁门、代郡还是农牧混杂的区域,农田里闾时常可见的话,那么云中郡,就全然是一片草原景象了……
宽广空旷的平原在车队下方延展开来,平坦辽阔直至极目尽头,像一片汪洋。丘陵山峦不再,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,风起云涌,青绿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,整个世界变成了绿。
和那些第一次来到草原的冀州兵一样,王禁也不由摘下了头顶的冠,深呼吸后口鼻里尽是青草和牛粪的味道,抬头时,看到一只猎鹰高高在上,盘旋于深蓝天际,而在它下方,是成群结队的牛羊和马群。
云中有牧师苑,河套马虽不及河曲马、乌孙马高大,但耐力却很惊人,是长途奔袭的必备坐骑。加上此地地势乎坦,水草丰美,宜农宜牧,是训练骑兵的好地方,远远能看到一队队幽并骑兵正在练作战队列。
很美,唯一不足的是,草原的风非常硬,吹得王禁头疼,只能将巾在头上裹了两层。
而等魏郡兵在草原上跋涉数日,抵达云中城附近时,这边的奇景就更多了。
云中城本就像点缀在绿色草原上的一颗白宝石,碧蓝色的荒干水环绕,美丽不可方物,得名于赵国时选定城址,屡建屡坏,直到跟着一群鹄雁来回盘旋,鸟群之下似有光,赵人以为吉祥之兆,遂于此筑城。以鹄雁引,而云中筑,故名为云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