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很快,稍不留神就从她的腰一路窜上去,很快在某一日超过她了。也正是在这一日她意识到,这小子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了许久。大约是她常年混迹在人群之中,实在没有缺衣少食的时候,甚至连带个孩子都绰绰有余。
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……因为太快了,她也没能记清。吃吃喝喝的事还是好糊弄的,她从????????????????男人那里得到那么多钱,喂一个孩子根本不是问题,他的胃口是那么小。虽然,需要进食的频率也太高了些,可能因为他们寿命很短吧?不过习惯也就好了。再不济把钱给他,让他饿了就自己买点儿吃的去。小偷小摸的事少干,容易给她惹来麻烦。
男孩成了少年,总是太过活泼,衣服总破,个头长得也快。总感觉昨儿个才领他裁过了衣服,今天又要来做了?罢了,她也老需要整些新衣裳的,顺带的事儿。吃的也变多了,好像开支是增加了不少,但也没有多到哪儿去。少年长成了青年,突然就不怎么着家了,好像是自个儿找了什么活计?因为同龄的人都有事可做。好像一开始他是做苦力,后来又学人做生意,买进卖出的。无所谓,她不关心,反正到点儿了这小子又傻乎乎跑回来,把一整天无聊的事叭叭地说个没完,吵得她没法休息。青年到了壮年,好像长了不少本事。他好像很久前就不问她要钱了,现在还会给她带呢。隔三差五还给她带一些金银首饰,很贵呢。该不会是他偷来的钱吧?算了,别让官府抓到就行了,管那么多干什么呢。他说这么久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,但黄金是男男女女都喜欢的东西,从不会褪色。买这个准没错的。
然后他就老了。太快了,她根本没留神。
“你的皮一直是这样细腻的。”他捧着她的手说,“和洗衣做饭劳于生活的姑娘都不一样。你也一点儿都没老过。”
“少说奉承话了。啧,你也摸了不少姑娘的手呢,跟你爹一个模样。”
“才不是那回事,我只是看得多罢了。你这样讲,我是会伤心的。”
他的话如此诚恳,眼神如此真挚,解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。也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,她终于发觉皱纹已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面庞。这也太奇怪了,总觉得前两天他还……
那他有一天终归会老死吧?到那时她若还没有将他吃掉,是不是太吃亏了?可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也没有损失什么。不如说,生活便利了许多,连洗脚水都有人打来。如果这么勤快懂事的仆人突然消失了,自己可能还真不习惯呢。上哪儿再找这样好使唤的傻孩子去?
傻孩子……孩子……
总觉得这孩子还没长大呢,怎么就,老了?
时间真是快得不可思议啊。可是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,分明还算个傻丫头呢。话又说回来,真是奇怪,自己出生后没几天就离了母亲,时至今日也几乎不剩任何与母亲相关的记忆,她到底是怎么给这储备粮又当爹又当妈的?仔细想来这臭小子也从未叫自己一声妈,那尽了当妈义务的自己,是不是能像人类一样骂一句白眼狼?但也罢了,她也没将他看做亲儿子,不亏。充其量就像宠物一样。可能也正是因为像是猫猫狗狗,她才能轻松把他养到今天吧?高兴了拍两下,不高兴了骂几句,没什么负担,也不需要回报。有些地方实在饿极了,杀自家的狗吃肉也是常事。
但也从来没到这种时候。
荒山野岭饿极了的时候,她????????????????当真袭击过人类,还有弱小的妖怪。她捕猎时很凶恶,双手化作妖物的利钳,头发能伸出毒针来。那模样实在可怕,但这小孩并不这么觉得,还觉得“很帅很有意思”,搞得解烟也不明白他都在想些什么。
第一个知晓并接受自己身份的人类,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。这样一个家伙,竟然有能耐给自己盖了座小楼,让她也有了安身之所。不过,她是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。她的美貌太明目张胆,易惹是非。经常换地方,也方便打猎。但这小楼就一直杵在这儿,反正地契就在他们手中,谁也拿不走。
后来变成男人的男孩走不动路了,就自己歇在里面。真是怪了,承诺好给她的东西,他自己怎么就理所当然地住进去了。他还承诺过许多,解烟都记不清了。唯独有这样一句话,她记忆犹新——即便几乎所有男人都这样说过。
“我会永远陪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