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自一人的路,走起来或许没那么艰辛。
应该说是习惯了——叶吟鹓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走过。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去判断是非对错。更何况,见识过忱星的独立之后,她的心中也多了一个榜样。每当觉得太过孤单、太过彷徨之时,她就会想想这位强大而自信的女侠。
她一个人走过了数百年的时光。相较之下,仅仅是去往青璃泽的路,也并不那样远了。
莺月君寄宿于她的躯壳内,但并非总会出现。她只是讨来了一个许可,多数时候,还是在梦境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——或者那位大人的任务,谁知道呢。至少这几天,她都没再出现过了。叶吟鹓也比以往成熟许多,她知道,不是说什么事儿都能指望别人的。
没有莺月君的指点,吟鹓没法儿走灵脉。有的地方,她当真认得出灵脉,并相信它能带着自己去往未知的地方。问题就出在“未知”二字上,她的能力和经历还不足以让她看得透彻。她只好这么走,徒步走。除了过去遭遇的种种幸与不幸,这几天的日子堪称是一帆风顺了。但她知道,这一切也不会顺利太久,麻烦就在不远处等着。
或许,对她来说很多事是有好处的。例如现在,她有一项非常实用的能力:看人很准。她以前就拥有这种方便的技能。或许是对语言的抑制让她面临了更多困难,也让她的眼睛“看”得更加清晰透彻。尤其近两年来她所遭遇的事,已足够让她变得更聪慧些了。
她知道怎样避免麻烦与麻烦的人——在短时间内根据某人一定的表现,迅速判断出对方是否危险,其次再是能不能帮上忙。她必须预设所有人都是坏人,才能最根本地保障自己的安全。因为这种快速识人的方法辨得出真小人,却难以分出伪君子。要弄清楚这些,需要更长的契机和时间。但吟鹓现在谁也不需要交流,谁也不需要观察,她只要走自己的路。
她已经走了这样远了……
天冷得很,她当时逃得匆忙,当然没有厚衣服穿。叶家的生意做得很大,按理说,她总能找到自家开的什么店铺。但是她知道,这并不是一条可选的路。首先,那些姓叶的生意人不一定能认出自己,指不定就当她是个小哑巴。叶家也不是谁都人美心善,做生意的人冷漠起来是什么样子,她很清楚。其次呢,就算她的身份被认出来,连叶家人也不一定帮她。这儿距本家真的很远,而且倘若知道她是吟鹓——那个用声音将自己亲娘害死的孽种,不论谁都会敬而远之,不论现在的她究竟会不会说话。
最后,退一万步讲,若是真得到了帮助,回到家去……她就到不了殁影阁了。
莺月君不在的时候,吟鹓会开始思考关于她的事。进行这种思考,她是十分谨慎的,因为她不愿意让莺月君知道这层意思。这就像在背后说人坏话似的,被当事人知道终归不好,何况……她们的交流过于深入了。
莺月君并不是值得信任的。
回想起来,从她出现开始便一直麻烦不断。当然,这不是说没有莺月君,自己就没麻烦了似的。而且莺月君也确实帮了她许多——在荒废的堆砌偶人的村子,还有很多地方,她都给予了指点。但吟鹓有一种感觉,她若不在,麻烦也不一定会找上门来。
吟鹓承认自己向来不是胸怀大义的人,她连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,声音也发不出。因而她对莺月君的那番话实在是没什么实感。铲除十恶,拯救苍生,听上去实在太宽泛,太离奇了。何况莺月君算得上是“恶名远扬”,虽说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这些事,但在一些领域,“背叛”已是众人皆知。当然,吟鹓还不知道这些,她更没有接触过这等危险的地方。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判断,她自己的直觉。
该说她实在是不太占理。将身体借用给莺月君,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。莺月君的思想对她而言是不可窥探的,她可以将真实的想法藏于梦境的世界,而自己若将一些浅显的思想不加压制,对方立刻便能察觉她的意图。
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她呢?很简单,她得活下去。
在这广袤的冷漠的危机四伏的江湖上,就算自己再怎么警觉,再怎么聪明,终归还是一介弱女子,不会说话的弱女子。但她知道,莺月君的体术倒是不错,只要给她一个施展的容器和空间。不管吟鹓自己是什么想法,危急关头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。相当于她和这位无常鬼立下了一个契约。毕竟,莺月君也不会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借来的容器陷入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