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首很长的诗,全诗没有名字,大约当初也只是随笔写来抒发自己难以压抑的思慕与爱恋,甚至有点流水账的意思。
“子欲下九幽,但去不须返。以身承子足,渡过冥河岸。
子欲登紫府,但去不须顾。代子受雷噬,担负戮魂苦。”
“所梦才一时,辗转又一痴。”“所失为何物?所失无非我。”
格律不严,也没什么具体描写的内容,甚至文笔都有点拉垮,写诗的人平日里一定不怎么写类似的抒情诗,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热烈的爱意,说自己愿意为她而死,求求神明把所有的苦痛都赐予他,让她永远快活,就算死后也有个好归宿。
一直以来,狂得没边的情诗一直不被主流文界所认可,只有内敛克己的诗句才能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。
因为痴狂而热烈的爱意谁都有过一瞬间,那瞬间恨不得为心上人而死,一点也不妨碍日后爱意衰减、相看两厌。
但是时隔多年,依旧绵延隐忍的深沉爱意却极为难得,时间是剪断良缘的短刀,能从尖锐刀锋下逃出来的人不是幸运,而是能忍受住时间这把刻刀给自己造成的一再伤害,然后死不放手。
文界大家们自然认为后一种要更可贵、更罕见。
可是,颜粲是在一座深埋地底的陵墓之中发现这首诗的。
他从这首诗的第一句摸到最后一句,因为整首诗太长了,显然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被刻下的时间相差很久,最后一句的笔迹已经潦草起来,甚至刻痕也远浅于第一句。
那个在陵墓中摸索着刻下这首诗的人,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想必已经没什么力气了。
这诗里的热烈与痴狂并不是短暂的、易逝的,它一直留存到了写诗人生命的终点。
那个写诗人,他被封入这座陵墓的时候,还是活着的。
他是自愿给自己死去的心上人殉葬的。
原本显得轻薄的痴狂,因为有死亡作为底色,而显得如此真实。
如果说有什么比隐忍的爱意力量更大,那就是真实,强硬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