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青萝得了她的保证,渐渐舒缓下来,花满溪一边安慰她,一边端起旁边的一大碗苦药,自己先尝了一口,便蹙起了眉头,这也太苦了。倒是舒青萝已恢复了冷静,没见什么委屈神色,小声地把那碗药接过来,小口小口地就喝。她一口气灌不下去,但喝的很坚定,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一般。喝完了以后,花满溪给她喂了一大颗蜜饯,才把人扶着睡下了。
仿佛不放心一般,花满溪拍了拍褥子,又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平安符,才柔声道:“这是那时候去定远寺求取的灵物,方丈也说不错,现在就送你了。快快睡吧,过几天病好了,我再来带你去玩,最近京城里流行一种糖画儿,好看极了。”
药效开始发挥作用,舒青萝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,也就渐渐睡去了。
撇开这一边不提,另说沈绍。自打花满溪也出了京城以后,他和陈修礼作为徐锦非的内应,也是压力不小。陈修礼还好一些,毕竟不在特别紧要的官职上,为人也十分温和,待人如同春风。如今三皇子明显得势,要来试探试探他的心意,明里暗里,就不知道排布了多少人手。
这几天来,他是走路都怕,一走准是一个坑。昨个儿还有个寡妇,抱着自己的孩子,哭哭啼啼说是沈绍的。沈绍头大如斗,直接拎着寡妇去了衙门,一见衙门威严,寡妇也死鸭子嘴硬,一口还把他咬上了,还是当场请来了一位医者,才验明了真身。虽然不可避免,会在他的风流艳史上再添一笔无关紧要的传闻,沈绍也不甚在意。
一到晚上,南谨为还请他赴一个私人小宴,碍于一位同袍的面子,沈绍不好不去。结果去了就拼命灌他酒。沈绍何等人物,哪能被这些唬倒了,一看就清楚,这侍儿倒给别人的时候,捏着这一处,给他倒酒的时候,却按着那一出,恐怕是一把阴阳转心壶,恐怕就等着他跳进陷阱呢!
沈绍不动声色,笑意盈盈道,自己委实不太懂酒,却觉得别人杯子里的更为鲜美,倒不如换着喝。众人一时兴起,换了一遍,早就乱七八糟,也分不出来哪一杯下过料了,幕后黑手面色铁青,还不敢多言语,生怕漏了馅儿。这三皇子可是说过了,沈绍狡诈如狐,不是轻易好招惹的。不到迫不得已,不应该撕破脸皮。
婉拒了不知道多少大人的美酒相邀,擦肩而过无数佳人,沈绍面带微笑,心里却觉得心口疼痛,又如同火烧一般。他步子稳当,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,背地里却一敲戒指,从里面抽出一根短针来,扎了一下,整个人一个激灵,立马就醒透了。随即若无其事,把一点鲜血蹭在内里的袍子上,得亏今日他穿了一身红色的。
脚下踩着软绵绵的云朵一般,沈绍是腾云驾雾地飘回了自己的府邸。许是门房偷懒,敲了一下,也不见人来。沈绍眯着眼睛,仔细一看,才发现自己胡乱奔走,不知道摸到了哪个院子的偏门。他自嘲地笑了一声,暗道自己是喝糊涂了,正要拐回正途,脚下打了个趔趄,险些摔在地上。一看,那门边竟然还睡着一个小孩子。
至多十二三的模样,长得黑不溜秋的,也看不出男女。这孩子双手抱膝,蜷成一团,似乎很不舒服,也衣衫单薄,也唯有如此,才能勉勉强强睡去。沈绍觉得有点意思,轻轻拿脚碰了他一下,又道:“小孩儿,你怎么睡在我家门口?”
那孩子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,又揉了一下,突然失了声。今夜月色明朗,丹桂金黄,沈绍一个瘦高个儿,眼睛一瞥过来,好像里面盛了酒水一样,又漂亮又熏人,谁看了都要倒。他嗫嚅了一声,似乎没有感觉到沈绍的恶意,才小声道:“我,我不是有意要睡在你家门口。我来京城找我爹,他们都说我爹住在这儿。”
沈绍扶着脑袋思考了一下,愈发觉得酒气上涌,因此吐字有些缓慢,偏生人好看,于是语调也听起来像缠绵多情,想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这府里头,只有我一个是主人,我怎么看,也没有你这样大的儿子,说吧,你爹叫什么,长什么模样?今个儿我心情好,帮你寻一寻,然后让你爹赶紧把你领回家去。这大半夜的,小孩子怎么能睡大街口?”
小孩儿痴痴看他一眼,感觉他实在是好看,要真是亲爹,那不得高兴坏了。可惜实在没有这个缘分,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:“我叫汤圆,我爹叫芝麻,我娘姓郭,别人都叫她郭三娘。”沈绍酒还没醒呢,一听这名字乐了,好悬没笑出来,心里念了一遍,又调侃道:“芝麻汤圆,你娘是把你俩一锅端呐,哪位大厨啊,很有品味嘛。”
小孩儿眼睛都急红了,但是翻来覆去,也只有那么几句话,沈绍站了一会儿,夜风吹够了,也觉得酒意醒了几分,脑袋开始突突地疼了。他揉着太阳穴,慢慢道:“好吧,我也不管你爹是芝麻呢,还是花生,你今天遇见我,我也当行个善事。你若是大上十岁,是个有手有脚的小伙子,我指定叫人把你轰走。可谁叫你小了十岁呢?也罢,先跟我进府吧。”
说完这话,他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来。小孩儿虽然不太聪明,可也有一点警惕心,往那台阶上缩了一缩道:“我不知道你是谁,我就在这里等我爹。等他找着了我,我就要告诉他,娘亲病的很重了,很想见他一面。”
沈绍啧啧称奇道:“还是个孝子。”他话锋一转,十分淡定地指了指自己道:“那我是谁,你知道吗?我住在这个宅子里,是这儿的主人。大人住大房子,就会有很多的人,得听他的话,这个道理,你总是明白的吧?好啦,我跟你说最后一遍,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进去,那拉倒,我仅有的善心呐,还都是诗诗给催发出来的,可没这么多给你挥霍。”
想到汪诗诗,他眼角一弯,平白勾出一个风情无限的笑意来,可惜此地唯有清风明月,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白瞎了他的桃花眼。过了一会儿,他没听见回话,遗憾地觉得这孩子大约是不太听得懂,仅有一根直愣愣的筋,便感觉袍角一顿,一只手扯了扯他道:“那,那我跟你进去,你帮我找找爹吧。洗衣服做饭,拖地喂鸡,我都会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