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无鸢嘶了一声,龇牙咧嘴就倒下去了。从小到大,他都没受过这样重的伤,整个人都有点恍神,至于疼痛的感觉,反而被丢到了一边。无鸾不知怎的,竟往前走了一步,将人接住,一把兜在怀里。借着月色,他看清了白无鸢面容,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。他将手放在嘴里,打了个唿哨,那蛇就极为听话,竟然扭头就往他这边来,再也不理淡云了。
淡云不明情况,看见一旁的白无鸢倒了,还吓了一跳,谨慎地提着剑护在花满溪前头。白无鸢虚弱地用手按着自己的伤口,断断续续问道:“你,你是哪里的人士,可有兄弟姊妹?”无鸾不说话,只将细长的手指抚上人面容,细细地摸了一摸,便一路下移到心口,突然指如疾风,连点了几处穴道止血。
碎叶一抖不落,将其带回鞘中,他猜到了一点,却有些惊疑,因此看着白无鸢问道:“白小大夫,你跟我们聊天的时候,可说你是个单亲的家,家中仅有一老父,是个独生子。”白无鸢喘了一口气,有点艰难地说道:“是啊,可我也没说我老娘死了啊?她只是嫌弃我爹是个没志气,没本事的穷光蛋。你——你快说啊,你到底有没有兄弟姊妹?”
无鸾皱了一下眉头,心里努力地对久远以前的回忆进行了一番翻找,可惜翻不出半点人气来,让他怀疑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。不过这感觉……很奇妙。有人为他挡了一剑,现在还有殷红的热血染在他的掌心上。他良久不说话,白无鸢心里更急,几乎要怀疑他是个哑巴。
无鸾突然开口,一字一顿道:“你们走吧。今晚的事,本来我是很生气的,除了小花,我一个也不打算留下。现在我改主意了,如果你们愿意把他留下,其余的人就可以走。不要多问我为什么,也不要问他会怎么样,趁着我还有点心情。不然的话,”他仿佛有些倦怠,好似是今晚的厮杀,令他分外疲倦,但他还是笑一笑,说完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大家一起死,我下去当恶鬼头子。”
花满溪心里着急,但也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来,相处这几日,她对无鸾的脾气也有了一些了解。就是拧的很,这种人你顺着他的脾气来,还有的商量。要是逆着来,怎么不舒服他就能怎么对你,你还拧不过他。现在瞧白无鸢的模样,明显需要好好养伤,不然的话,说不准真的要魂归西天了。
她扯了一下淡云的衣袖。淡云明白花满溪的意思,又给了碎叶一个眼神,两人男人对视了一眼,碎叶微微点头。然而离去之前,碎叶还是淡淡说了一句:“好好在这里养伤,我们会回来接你的。”白无鸢很想努力点一下头,无鸾的手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戳了一下,顿时痛得他一句话胎死腹中,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三人趁着月色,下了山去。碎叶还留了一张字条给老班主,大意是他们兄弟接到了亲戚的书信,远去他乡继续寻人,就此别过。他还留了一点碎银,自问是仁至义尽,很有情谊了。反正有白无鸢在这里,他们应该也不会遭受毒手。就是较为头痛的一点是,白无鸢可是唯一的大夫,如今大夫丢了,也不知道赶去徐锦非那边,要拿什么治那小姑娘。
人算不如天算,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淡云放出一只信鸽,简单向徐锦非叙述了之前的情况,又点明了他们如今的行程。还要再走一段水路,一条快船行上三天,就能到青州的交界处了。三人一路行来,可以说是十分狼狈,许多行李装备,也都丢在那马车上。本来想着最后走水路,东西一拿,马车暂时寄养也就是了,不过此刻倒也省了这件事。
淡云和碎叶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,另有一手准备,衣兜里都会藏着几叠银票,方便不时之需。这日午间,便找了一家大钱庄换开,好不容易吃了一顿好的。碎叶还戳着一个狮子头,抿了一口小酒讲:“我刚刚打听了一下,渡船最多最好的,就是那青鲤鱼码头,据说以前捞上来过一条青龙,它把自己的鲤鱼身镇在下面,人们就在上面盖码头,挖水渠,成了一条很阔的大河。百多年来,大多都是风平浪静,一来一去,又稳又快,下午我们去看看。”
这里也算是个靠水吃水的地方,人人家门口,窗前,都悬挂这鲤鱼旗,还有水花络子,十分别致好看。花满溪看着喜欢,还买了两串,预备到时候送给徐锦非。淡云只看了一眼,就摆了摆手拒绝道:“娘们兮兮的,我可不喜欢,影响我出剑的速度。”三人一边谈天说地,一边散步一般,慢悠悠地走到那青鲤鱼码头。
只见此处悬挂不少彩绸子,还有横幅,不远处的水边,两色船只新漆刷亮,上面坐着不少精壮的小伙子。花满溪心里疑惑,四下环顾一眼,看到一位较为面善的书生,轻轻拍了一下人家肩头。那书生伸长了脖子正要看戏,被人拍了一下,心里正不爽利呢,一扭头,看见花满溪清丽容貌,顿时化作笑脸,十分温和道:“小娘子可有事?我知无不言。”
花满溪指了一下那船只,意味不言自明,书生嘿了一声,拍了拍胸脯道:“这事儿你问我,可算是问对人了。这青鲤鱼码头啊,附近的,乃至其他镇子的人,都是很清楚的,当时由两家共同修建,那时候和和气气的,还是八拜结交的兄弟,关系好得不得了哟!不过这一代,就生疏了,这两家人,一家姓玉,一家姓鱼。”
他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去指那簇新的船只,“玉家近些年来,逐渐转向别的生意了,可是对于青鲤鱼码头这一块儿,还是不肯松口,鱼家呢,自问尽心竭力,从不懈怠,前头五六年的时候,玉家有个大姑娘要跳江,还是鱼家的小儿子救的呢。不过那小儿子倒是给人淹死在河里了,这两家就结了仇。从今往后,每过一段时日,便要封了码头,划船比武,什么规矩办法,我就不细说了。只是这赢的人呢,这一年可得码头的六成利,整个码头,还要挂着他家的旗子。姑娘,你说人活着,是不是也要争这口气,这可不就,越闹越深了?”
哪家都有哪家的活法,爱恨情仇,花满溪并不关心,只是要误了时日,她便十分头痛,便又问道:“这要比上几日?难道就不做生意了?我有一些急事,想要搭船去青州那边,可能方便方便吗?”
书生瞧了她一眼,却又摇了摇头道:“这说不准哇,短的话三五日也就能彻底出个结果了,长的话,没准要十天半个月。起初这两家里头,也有人说耽误这么些时日,不方便,是给老百姓加麻烦,可是两家人也就个表面和气,说着说着,就又吵起来。这时候若是要过河,恐怕得绕道去别的镇子,只是这时日嘛……还不如等一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