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以蘅丢下不顶事的灯笼招呼屯里仅剩的劳工们今夜务必要下山去,大雨泛着泥水的腥味,空气渗着水珠冰冷冷的,谁也没料到这场雨会持续如此之久,雷鸣在天际隆隆作响,闪电乍下的紫光就仿佛要劈开山巅。
随之而来一声巨响,似在林间又在山涧。
陆以蘅心头咯噔抬眼望去,雨水刺痛了眼睛。
“怕是拦木石断了。”劳工们神色大变,那是山顶方塘的护渠。
陆以蘅抹去脸上的雨水,衣衫裙摆湿透的黏腻在一块儿,她悉心叮嘱:“你们现在就下山,别回头,人都到齐了吗?”她下意识的清点人数。
“富贵今儿个和桩子上堤还没见到回来。”劳夫们忧心忡忡,见那小姑娘收拾着灯笼似要寻人去,众人忙抓住她臂弯,“太危险了,若是拦木石垮了,上头的水很快会冲下来,这雨再过片刻,截流那的小坝压根撑不住,这一片洼地都可能会被淹,陆小姐,您还是跟咱们一起下山吧!”
“我上坝瞧一眼,人不在就走。”陆以蘅推拒将众人赶出小屯,当初是她要求劳夫们留下来帮忙,这几天他们不分昼夜冒雨拆坝已竭尽所能,她不能一声不吭就留下堤坝上的人不管。
她将碍事的裙摆系起在腰际打上一个结,拿麻绳随意的用作襻膊捆绑长袖,长发扎起一束就跑出了屯子。
耳边只有哗啦啦的大雨打在树叶林间和岩石的声音,脚底下的泥泞溅的裙子颇显沉重,陆以蘅鞋履打滑几乎是爬着半身上的山。
凄风厉雨是她在盛京城从未遇见过的困境。
坝上暗暝没有任何的人声,只有大雨混合着湍流,你听得到那噗通噗通狠狠打在条石上的撞击声,脚下水汪汪一片,这里昨天还是干岸,现在大水竟已淹没了脚背。
漫的好快!
陆以蘅慌忙退却两步。
嘎吱嘎吱,好像是木材松动又似是周遭不胜风力的枯枝,在深夜的呼啸风声里作怪。
轰隆,又是一道惊雷,天光乍亮的一瞬,陆以蘅恍然看到眼前峡道中顺着湍流而下的一截巨大枯枝,定是上游被火雷劈下的榕树断枝顺着水流极速撞下,她惊慌失措忙闪身躲避,却不料长裙一角被脚畔的木材绊住,身体猝不及防“呯”的被那巨木的枝桠擦撞而过,整个人失了平衡,噗通摔在了峡渠边已经没上的水中,带着腥味和烂泥的河流气息淹进鼻腔口中,在脑海里化成莫名恐惧。
她下意识的伸手乱抓,指甲被碎石和杂木刮出血痕,惊恐之下感觉不到任何疼痛,指腹触过的岩石青苔滑溜溜的并没有阻止身体下沉,她双腿止不住的乱蹬,踢到了峡边夯起的土砌,指甲卡进了石缝,这才稳了半分心神,血渍顺着指甲被山洪冲刷干净,她不觉得冷只觉得手指臂弯都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肢体,水流湍急的速度远超过想象,她很清楚,若是自己因为疼痛松了手,马上就会被这波山洪卷进峡底。
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