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成华是在从高速公路下道,进入市区的一条小径上发生的车祸。

    当时已过子夜,路上没其他车,司机驾驶得有些快。经过一个路口,一辆大货车突然自视觉盲区冲出,虽然紧急刹车,仍然从后方重重撞上了白成华的车。

    司机被气囊保护,多处骨折,但侥幸保住一命,白成华则没有这么幸运。他经过一整晚抢救,依然脏器破裂死亡。

    肇事司机逃逸了。

    因事故地点在小路上,没有监控头,并没有拍下货车的车牌号和司机样貌。

    白津遥坐在灵堂里,眼睛空洞洞睁大。

    事故发生到现在,过去好几天了。具体几天?他无法确定。他甚至没办法记起来,自己是怎么一个人离开那座小城,回到的A市。

    他和宫雪玲前往医院,见了白成华被撞变形的遗体。宫雪玲崩溃大哭,即使佣人搀扶也腿脚发软。他却定格不动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    从幼年起,白成华一直是让他畏怯的存在。高大身形把光线遮挡,神色严厉,不苟言笑。他畏怯的同时又渴望亲近,有次,他鼓足勇气,主动伸出自己的手,攥住白成华背在后方的手。白成华察觉他的举动,转头垂目看他。那瞬间他浑身紧绷、想要逃跑,可他的小手仍然攥住白成华的手不放。然后,他见到白成华的眼神错觉一般柔和了几分,宽大、有力的手掌把他的小手回应地握紧。

    “小遥,”白津遥听到一个声音,从笼罩他的山一般的父亲胸腔里发出,“爸爸今天下午有空,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?”

    时隔多年,白津遥不记得自己究竟去没去过游乐园。他似乎去了,又似乎没去,关于他牵住父亲的手,父亲带他去游乐园的记忆,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间。

    但是,他很确定,那是他对白成华,第一次感受到“父爱”的瞬间。

    那个瞬间,“父爱”如此清晰、明确,像是一样切实存在的物品可以触摸。

    即使那个瞬间,或许只存在于他的童年幻想。

    白津遥坐在灵堂一角,看向对面的宫雪玲。

    几天时间,宫雪玲迅速衰老。

    她头发凌乱、神色憔悴,散发半死不活的气息。不知道哭了多少次,在亲友面前,在媒体面前,在股东面前,在警察面前。此刻她用手帕擦拭眼睛,又呜呜咽咽哭起来。